半妖风云 114 不要脸的

    九月十五，第一道曙光升起，轻柔的拂过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的崇山。

    山顶，气魄恢宏、古色古香的白云观门前，跪着一袭墨袍的太子殿下。露水在他束起的长发上闪着晶莹光泽，曙光在他冷清的凤眸中折射出坚韧。

    距离巫月给的七日期限已过去五天，他在这里也跪了五天。

    那日之后，他随花离修赶回白云观向一阳道长再次请教凌霄魄的事情，得知凌霄魄五百年前曾在人间一现，邪恶的夺走无数人命，然后被一位游历人界的仙尊封印在天罡圣地。至于天罡圣地在何处，一阳道长不愿说。

    故而，他长跪道观门口，恳求一阳道长告诉他天罡圣地的所在。

    其实，他可以用太子之尊压迫一阳道长说出，或者，他也可以大刑伺候一阳道长逼供。可是，他却选择了跪在观外以诚心恳求的方法。

    一方面他不想让花离修为难，一方面他不确定威逼用刑是否对一阳道长有用。七日之约太短，他没有时间去验证一阳道长耐不耐刑。诚心，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静静站在门旁两侧，清澈纯净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墨袍金冠的太子殿下。那张绝美的面容已被风吹日晒洗礼的憔悴不堪，那身墨袍也被山中寒露浸透的落了色。可那历经五日风霜依旧挺直的跪姿，那冷清没有一丝动摇的坚强眼神，让他们感慨的久久移不开眼。

    观内，松柏苍松点缀的僻静后院，一袭青袍的花离修跪在一阳道长的房间门口。他亦跪了五日，等待着师父的责罚。

    房内，清香袅袅的供桌之上，摆着白云观镇观之宝诛妖剑。用松木簪子束着发鬏的一阳道长面对诛妖剑静静站着，他也这样站了五日。

    太子殿下踏进白云观的一瞬，他就知道，太子是妖。

    一个拿着诛妖剑走进道门圣地的妖。

    一个会道门法术的妖。

    一个被他徒弟誓死护持的妖。

    ‘师父，众生平等，人和妖皆是众生，都兼具善恶之性。为善者即为道，为恶者即为妖。’那个护着妖孽的徒儿如此解释。

    ‘一阳，道可道，非常道，道外之道，才是天道。’曾经，师父这样对他说。

    他一直没有理解其中深意，如今，跪在门口的徒儿给了他答案，跪在观外的太子给了他证明。

    望着供桌上的诛妖剑他恍然的笑了笑，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那么，白云观历代掌门相传守护的那物也可以应运天道重归世间。

    只是，他还要再验一验，太子殿下是否真的是仙尊交代的那人。

    午时，一轮红日高悬，万道阳光挥洒崇山峻岭。

    白云观门口，太子殿下被露水侵湿的墨袍再次被阳光烤干，憔悴的面色又著上一道风霜。山风吹起，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即又挺直如松的跪好。

    青天在上，那人在下，怀揣一抹希望，绘出人间最美的跪姿。

    山下，一道人影用轻功奔来，近前，深施一礼，“太子殿下，还未查出天罡圣地的位置。”

    “赵恒，辛苦了，累了就休息休息。”花明玉望眼一身风尘仆仆，满脸惨白的赵恒给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那日将他们从湖中救出，几人已是被妖精打成重伤，本不该让他们再去搜寻凌霄魄的下落，但他不敢把希望全寄托在一阳道长身上，他也信不过其他人。

    “我不累，太子殿下莫急，或许小谨他们会有所收获，我再去找找。”赵恒施个礼又离开。他本不想上来汇报这个让人沮丧的消息，但他担心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太子殿下会发狂。如今，见到出言让他休息的太子殿下，他放下担心，太子变了，更加沉稳更加有情。

    门旁犹豫半响的一个道童突然转身进了道观，端了一碗饭菜出来送到花明玉面前，清脆的童声轻道，“你已五天没吃饭了，吃点吧。”

    花明玉微笑着摇摇头，他若吃饭，他的诚意将一无用处。好在他的体质与一般人不同，他可以撑得住。

    道童见花明玉摇头，叹息一声将饭菜放到他身边的地上，又回到门旁守着。

    一个青袍少年站在观内远远观察门口一会儿后，去了一阳道长的住处。望了眼跪在门口的花离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啥也没说进房汇报门口情况。

    一阳道长捋着长长的白须点点头，领着青袍少年走出房。

    “离修，从此刻起你再不是白云观弟子，以后好自为之。”

    “师父，要怎么惩罚徒儿都行，请勿将徒儿赶出白云观。”花离修惨白着脸恳求一声，扑倒一阳道长脚旁晕过去。跪了五日他只饮了少许稀粥，本就摇摇欲倒的身子在听闻此等责罚之后，身心俱悴再也承受不住。

    “唉，青儿，将你师兄送进房间，再把为师房中的养心露给他服下。”一阳道长叹息一声对身旁的青袍少年说道。

    “是，师父。”青袍少年抱起昏厥的花离修离开。他不明白，既然师父已将花离修赶出白云观，为何还让他称呼师兄。

    一阳道长自是看到青袍少年眉眼间的疑惑，又是深深一声叹息。他的弟子众多，却没一个有花离修那样的悟性。如果可以，他会将花离修留下，还会将白云观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惜，道门宗旨有几人能看透，一个与妖为友的道门中人只会受到其他同门的鄙视与敌对，为了白云观的声誉，他必须赶走花离修。赶走这个让他领略到道法真谛的最得意徒儿。

    他虽修世外法，身却在尘世中。但愿他的徒儿能体谅他的无奈，至此走出白云观，走出一番新天地，让道门宗旨真正的弘扬世间。

    白云观外，跪如松柏的花明玉冷清的凤眸突然亮过一道流彩，他期待已久的一阳道长终于出现。

    “太子殿下，如果明早你还在此，贫道定当告诉你天罡圣地的所在。”

    “多谢道长成全，我一定在此等候。”花明玉坚定的回道。

    等到明早，他就要在此再跪一夜。

    而今夜，是月圆之夜。

    本来，在不确定一阳道长会告诉他天罡圣地的所在时，他要避过今夜再来跪着。因为兮兮还未救出，他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危险。

    现在，一阳道长给了他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决定继续跪着，这就意味着他要在众多道门中人面前变为一条散发妖气的云斑黒蟒。

    这个决定也许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个决定却可以得到关系兮兮性命的凌霄魄下落。

    笑他傻也好，笑他痴也罢，这就是他的选择，无怨无悔。

    其实，他也并非莽撞的做出这个决定。一阳道长非要等到明早才告诉他天罡圣地的下落，让他看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一阳道长知道他是半妖。既知道他是半妖，却未对他举起诛妖剑，也未点破他的身份，是否说明一阳道长有意放他一命？

    也许，这世上如紫乾真人一样的道门中人很多。

    这世上，原来如此美好！

    时间静静流淌，光芒万丈的太阳渐渐落进山坳。

    苍茫的天际还剩下最后一抹霞彩，月圆之夜即将到来。

    花明玉抬头望着浩瀚的苍穹，冷清的凤眸有些许迷茫，不管他如何证明他是一个人，月圆之夜都会证明他是一个妖。

    “太子殿下，你必须马上离开。”花离修突然从观内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刚刚苏醒，他就听说师父让太子殿下跪到明早之事。忽然间，他想起今夜是月圆之夜，一个对太子殿下充满危险的月夜。他不能让太子再跪在门口，尤其是道观门口。

    “二公子，谢谢你。但我不能走。”花明玉对花离修淡然笑笑，二公子一定已知道他是个半妖才如此劝他吧。能听到这句话，他的人生有了更多意义。

    “太子殿下，我们来了。”花离瑾、赵恒、冷星宇从暗处走出。

    月圆之夜，是太子的危险之夜，他们时刻记在心里。太阳未下山他们就已齐聚山顶隐在暗处。如果太子殿下离开，他们也会悄悄离开。如果太子殿下决定留下，他们也会留下为他守护。

    “谢谢。”花明玉真诚的道一声感谢。今夜，他会活着，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

    **

    夜色如水，万籁俱静，一轮初升的圆月在云中潇洒的穿行，带起华彩道道。

    尤若山，独峰之巅。叶云兮趴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呕吐。她一直被关在封闭的宫殿内不准出来，今晚刚刚争取到放风机会，一出来发现是月圆之夜。连日来对明玉的担心在见到圆月时彻底爆发，刺激了脾胃引发反流。

    “早告诉你，吃完饭不宜行动，你总这样不注意，我的孩子会营养不良。”巫月站在五米之外负手说道，幽幽的夜风吹着他深蓝色的道袍飒飒飘舞，腰间束着的五彩丝缕像流光一样飘逸流动。

    我草，你个不要脸的，想孩子想疯了，谁谁谁的你就乱认。要是让我家孩子他爹听见，扒了你的皮。叶云兮在心中万恶的咒骂，忽而又担心的抬起头望着夜空。明玉，你一定要安全的等着我，我会想办法回去的。

    “思伤脾、忧伤肺，你再这样会影响我孩子的生长发育。”巫月瞥了瞥叶云兮的脸色，冷冷的说道。

    我草，我就是要忧思，我就是要影响你的孩子生长发育。你能怎么着！叶云兮横眉立目在心中愤怒的狂吼。

    转瞬，她又想起这是她的孩子，和那个不要脸的没半点关系。马上缓冲面部表情，做了几次深呼吸。她不能和不要脸的人一般见识，她不能发怒，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将来长成小豆芽。

    巫月冷了她一眼，仰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不再说话。

    “呕…”虽是调整了心态，被刺激的脾胃还是不给面子的再次倒流，叶云兮又呕吐几下将胃部腾空才感觉好受一些。再次抬头望向天上圆月，心中祈祷明玉一定要安全，一定要原谅她不告而别。事关她爹的性命，她必须按照约定离开。

    夜风吹起，深蓝色的道袍飒飒作响。似离人之泣，扰人伤怀。

    叶云兮转眸看向巫月，几天下来的相处，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都是孤寂和悲凉，还有赖着她孩子的不要脸。

    也许，是太寂寞，想要个孩子作伴。

    也许，是太变态，想预定个童养媳。

    也许，是太邪恶，想用孩子做实验。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不会让他得逞。

    她虽没有了天玄九式，但她还有智慧。她一样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而离开的第一步，要从麻痹敌人开始。

    “神尊，花明玉已在白云观门口变身，遭观中弟子围攻…”一个鬼面人瞬闪而来，到了巫月身旁低头禀告。由于叶云兮一直趴在岩石上，他没有注意到她。

    “什么？”叶云兮惊叫一声猛然站起身，随即捂着腹部痛苦的蹲下。

    “该死。”巫月狠狠一掌拍死鬼面人，抱起叶云兮往宫殿飞奔。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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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兮兮和明玉的孩子：首先，兮兮现在是十三岁，明玉比她大半岁。他们的第一次是六月十八。兮兮在此前曾经来过一次月事，明玉比一般人早熟四五年，所以，兮兮怀孕是符合逻辑的。等她生孩子时也快十四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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