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弓如霹雳弦，马作的卢快（五）
正文
襄国城中，冉闵正在烦恼。想要在襄国城中凑够七千汉人士卒，正常途径是行不通的。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杜雷。
杜雷是石涂从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他的脸上至今还留着奴隶时的印记，这种深入灵魂的羞辱，无论是在何时，杜雷都不会忘记。
襄国城里并没有公开化的奴隶市场，至少在表面上，哪怕就是石虎的残暴不仁，也是要做点功夫，买卖奴隶这种行为是非常低劣的，难以摆上台面。
但事实上的奴隶交易在每个北方胡人城市里都存在，要知道，对于绝大多数胡人来说，汉人奴隶不仅仅便宜，而且可以随意摆弄，而且不只是女奴隶受到欢迎，孔武有力的男奴隶，同样也有相当的市场。
这些男性奴隶买回家中，既可以用来看家护院、耕种狩猎，同时还能作为粮食储备，对胡人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半地下半公开的奴隶市场，在襄国城就有好几处，而其中最大的一处，后台老板就是石虎。
冉闵跟杜雷两人，此时正冲着那处市场而去。
“你说，我用户部给的钱，购买皇上自家的奴隶，他会怎么想呢？”
“二少爷，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吧。”杜雷的脸色很黑，因为当初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这里面究竟有多么的黑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谓地狱十八层，杜雷觉得，胡人的奴隶市场，根本就是第十九层地狱。
一片棚子构成的市场，前半部分是用来交易的地方，有个不大的广场，而后面就是关押奴隶的地方。那关押奴隶的牢笼却是在地面挖出的一个个大大的深坑，上面覆盖枯叶败草作为棚顶，一旦连场大雨，那些深坑就变成了水牢。
男性奴隶一般就被关押在那种深坑当中，而女性奴隶，除非是极好的货色，否则她们往往不会住在深坑里。胡人会给女性奴隶床睡，只不过这张床会不停的换男主人。
一圈棚子围拢来，总有个人马出入的地方，几个高大的羯族人，赤背露胸，挎着腰刀，守在门口。
冉闵和杜雷二人刚走近，就有个胡人上前来招呼，“欢迎光临，咦，你们是汉人？”
“怎么，汉人不能来买奴隶么？”
冉闵的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这个…”那开口的羯人愣了愣，或许是冉闵表现出来的气度让他感觉到压力，他不自觉地将眼神挪到杜雷的身上，片刻之后，他惊讶道：“你，你，我记得你，你好像是…”
“铿！”
杜雷长刀出鞘，刀锋瞬间压在那看守颈脖上，“闭嘴！老子是裨将，有官职在身。我家将主今日奉皇上之命来挑选奴隶入军，要是因为你啰嗦而误了皇命，你猜，你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里面待卖的奴隶之一呢？”
若是真误了石虎的命令，能够成为奴隶已经是了不得的运气，那看守惊恐失措地摇了摇头，甚至连呼救都忘了，“请进，请进，您家将主，就是刚刚大胜归来的冉闵，冉将军？”
冉闵昂然点头，眼神不屑地扫过那看守，“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抓紧时间安排，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壮年奴隶？不要用那种老弱病残来糊弄我，老子要的是能够上战场的兵！”
“有的，有的，冉将军请随我来！”
昌黎大战之后，整个后赵军队的大败衬托出慕容熙头颅的来之不易，也让冉闵这个名字，在整个后赵国境内传开。上至公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有几个不知道石瞻老儿家，年仅十五岁的冉闵，已经官拜北中郎将，对于石虎眼中的新宠、红人，就算是羯族人，那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这里就是目前我们所有的青壮年奴隶了。这五个大坑里都是。”
刚刚走到大坑边上，冉闵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从那些大坑里散发出来的味道，足以让老鼠和苍蝇都因此而丧命。
情不自禁的捂住鼻子上前一步，当看清那关押奴隶的大坑内部情况时，冉闵的一张脸，瞬间变得跟纸一样白。
在形容女人多的时候，常常会描写“层层叠叠”、“白花花”的大腿，而此时冉闵看到的，却是“层层叠叠”的黄色胳膊。连猪食都无法吃饱的奴隶，哪里还有衣服可穿，这些男性奴隶们几乎都是赤身裸体，拥挤在坑底，他们的身上除了血迹之外，就是排泄的污秽。一些生了病的奴隶，只有依靠在冰冷潮湿的坑壁上，当他们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倒下去，被坑底那些污物，活生生的呛死。
除非是死了，或者是被人买了，这些奴隶才有机会离开这个深坑，当然，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究竟是活下去，还是在另外一个深坑当中长眠。
“这…你们就是这样看管奴隶的？”
冉闵的嘴唇在哆嗦，他指着那奴隶看守的手指，也在哆嗦。来到襄国城已经三年，但来这奴隶市场，却还是第一次。冉闵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石涂一直不准他接近奴隶市场，而后，杜雷来了，更是连靠近都不愿意。
这里，根本就是个地狱，汉人奴隶的地狱！
“冉将军，我尊重你是个将军，可是你别忘了，这场子可是姓石，是皇上他老人家的私人财产，您要是想买，我这就去叫东家过来招呼您，您要是不买，赶紧走开，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此时那个看守也回过神来了，鼻孔朝天，反正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冉闵和杜雷绝对不敢动手。
“好，我买，我买！”
冉闵咬紧牙关，指向那深坑，“壮男奴隶，值几何？”
“一男半匹，十男四匹，百男十两银，敢问冉将军，您要多少个？”
羯族人虽然建立了国家，但是在货币上仍旧是非常的混乱。其实不仅仅是赵国货币混乱，整个晋朝时期，中国的货币都是非常混乱的，原因在于：朝廷不铸钱！
没有国家规定的货币，其结果自然就是：啥好使就用啥。这个奴隶看守报的价格，同样也是如此。零散奴隶买卖，可以用布匹绢帛来进行交易，而成批量的，就需要白银。因为晋朝有使用魏五株，也有使用东吴旧钱，被称为“比轮”（人人拿着车轮子去买东西）的五铢钱去进行交易的，太混乱，最终导致白银成为大宗结算最方便的硬通货。
冉闵听完报价，在心中默默一合计，还好，户部拨给他的资金，足以购买七千个壮男奴隶还有剩余，便道：“去，招呼你东家过来，我要七千健康的壮男，记住了，我只要汉人！”
“好咧！”
大生意，绝对是这半年来，市场遇上的最大一笔生意！现在冉闵在那看守羯人眼中，怕是比再生父母还要来的亲切，那人一边应承着，一边小跑去找东家去了。
“二少爷，这些人，你都买下来吧！”
等那看守一离开，大坑里的汉人们，才开始怯弱的呻吟，呼喊，他们还有点力气的，都高高举起手臂，好让冉闵确定，他们是健康的，有力气的，值得花钱购买的。
每个人都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像地狱一样的鬼地方，那怕是出去做牛做马，也强过日复一日浸泡在粪水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的好。
每个人都在争先而恐后，当冉闵迟迟没有离开时，这些人甚至开始相互攻击起来，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手，举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买我吧，买我啊，我一天可以耕种十亩田，只要吃两顿粟米就够了！”
“买我，买我，我会打猎，还会木匠活，一天只要吃一顿，睡猪圈狗窝都行！”
......
此起彼伏的呼喊人，让冉闵瞪红了双眼，他扭过头去，对杜雷道：“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二少爷，如果他们让你觉得耻辱，那你，应该连我一起杀了。”杜雷的两眼望着天空，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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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国城中，冉闵正在烦恼。想要在襄国城中凑够七千汉人士卒，正常途径是行不通的。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杜雷。
杜雷是石涂从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他的脸上至今还留着奴隶时的印记，这种深入灵魂的羞辱，无论是在何时，杜雷都不会忘记。
襄国城里并没有公开化的奴隶市场，至少在表面上，哪怕就是石虎的残暴不仁，也是要做点功夫，买卖奴隶这种行为是非常低劣的，难以摆上台面。
但事实上的奴隶交易在每个北方胡人城市里都存在，要知道，对于绝大多数胡人来说，汉人奴隶不仅仅便宜，而且可以随意摆弄，而且不只是女奴隶受到欢迎，孔武有力的男奴隶，同样也有相当的市场。
这些男性奴隶买回家中，既可以用来看家护院、耕种狩猎，同时还能作为粮食储备，对胡人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半地下半公开的奴隶市场，在襄国城就有好几处，而其中最大的一处，后台老板就是石虎。
冉闵跟杜雷两人，此时正冲着那处市场而去。
“你说，我用户部给的钱，购买皇上自家的奴隶，他会怎么想呢？”
“二少爷，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吧。”杜雷的脸色很黑，因为当初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这里面究竟有多么的黑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谓地狱十八层，杜雷觉得，胡人的奴隶市场，根本就是第十九层地狱。
一片棚子构成的市场，前半部分是用来交易的地方，有个不大的广场，而后面就是关押奴隶的地方。那关押奴隶的牢笼却是在地面挖出的一个个大大的深坑，上面覆盖枯叶败草作为棚顶，一旦连场大雨，那些深坑就变成了水牢。
男性奴隶一般就被关押在那种深坑当中，而女性奴隶，除非是极好的货色，否则她们往往不会住在深坑里。胡人会给女性奴隶床睡，只不过这张床会不停的换男主人。
一圈棚子围拢来，总有个人马出入的地方，几个高大的羯族人，赤背露胸，挎着腰刀，守在门口。
冉闵和杜雷二人刚走近，就有个胡人上前来招呼，“欢迎光临，咦，你们是汉人？”
“怎么，汉人不能来买奴隶么？”
冉闵的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这个…”那开口的羯人愣了愣，或许是冉闵表现出来的气度让他感觉到压力，他不自觉地将眼神挪到杜雷的身上，片刻之后，他惊讶道：“你，你，我记得你，你好像是…”
“铿！”
杜雷长刀出鞘，刀锋瞬间压在那看守颈脖上，“闭嘴！老子是裨将，有官职在身。我家将主今日奉皇上之命来挑选奴隶入军，要是因为你啰嗦而误了皇命，你猜，你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里面待卖的奴隶之一呢？”
若是真误了石虎的命令，能够成为奴隶已经是了不得的运气，那看守惊恐失措地摇了摇头，甚至连呼救都忘了，“请进，请进，您家将主，就是刚刚大胜归来的冉闵，冉将军？”
冉闵昂然点头，眼神不屑地扫过那看守，“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抓紧时间安排，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壮年奴隶？不要用那种老弱病残来糊弄我，老子要的是能够上战场的兵！”
“有的，有的，冉将军请随我来！”
昌黎大战之后，整个后赵军队的大败衬托出慕容熙头颅的来之不易，也让冉闵这个名字，在整个后赵国境内传开。上至公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有几个不知道石瞻老儿家，年仅十五岁的冉闵，已经官拜北中郎将，对于石虎眼中的新宠、红人，就算是羯族人，那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这里就是目前我们所有的青壮年奴隶了。这五个大坑里都是。”
刚刚走到大坑边上，冉闵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从那些大坑里散发出来的味道，足以让老鼠和苍蝇都因此而丧命。
情不自禁的捂住鼻子上前一步，当看清那关押奴隶的大坑内部情况时，冉闵的一张脸，瞬间变得跟纸一样白。
在形容女人多的时候，常常会描写“层层叠叠”、“白花花”的大腿，而此时冉闵看到的，却是“层层叠叠”的黄色胳膊。连猪食都无法吃饱的奴隶，哪里还有衣服可穿，这些男性奴隶们几乎都是赤身裸体，拥挤在坑底，他们的身上除了血迹之外，就是排泄的污秽。一些生了病的奴隶，只有依靠在冰冷潮湿的坑壁上，当他们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倒下去，被坑底那些污物，活生生的呛死。
除非是死了，或者是被人买了，这些奴隶才有机会离开这个深坑，当然，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究竟是活下去，还是在另外一个深坑当中长眠。
“这…你们就是这样看管奴隶的？”
冉闵的嘴唇在哆嗦，他指着那奴隶看守的手指，也在哆嗦。来到襄国城已经三年，但来这奴隶市场，却还是第一次。冉闵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石涂一直不准他接近奴隶市场，而后，杜雷来了，更是连靠近都不愿意。
这里，根本就是个地狱，汉人奴隶的地狱！
“冉将军，我尊重你是个将军，可是你别忘了，这场子可是姓石，是皇上他老人家的私人财产，您要是想买，我这就去叫东家过来招呼您，您要是不买，赶紧走开，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此时那个看守也回过神来了，鼻孔朝天，反正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冉闵和杜雷绝对不敢动手。
“好，我买，我买！”
冉闵咬紧牙关，指向那深坑，“壮男奴隶，值几何？”
“一男半匹，十男四匹，百男十两银，敢问冉将军，您要多少个？”
羯族人虽然建立了国家，但是在货币上仍旧是非常的混乱。其实不仅仅是赵国货币混乱，整个晋朝时期，中国的货币都是非常混乱的，原因在于：朝廷不铸钱！
没有国家规定的货币，其结果自然就是：啥好使就用啥。这个奴隶看守报的价格，同样也是如此。零散奴隶买卖，可以用布匹绢帛来进行交易，而成批量的，就需要白银。因为晋朝有使用魏五株，也有使用东吴旧钱，被称为“比轮”（人人拿着车轮子去买东西）的五铢钱去进行交易的，太混乱，最终导致白银成为大宗结算最方便的硬通货。
冉闵听完报价，在心中默默一合计，还好，户部拨给他的资金，足以购买七千个壮男奴隶还有剩余，便道：“去，招呼你东家过来，我要七千健康的壮男，记住了，我只要汉人！”
“好咧！”
大生意，绝对是这半年来，市场遇上的最大一笔生意！现在冉闵在那看守羯人眼中，怕是比再生父母还要来的亲切，那人一边应承着，一边小跑去找东家去了。
“二少爷，这些人，你都买下来吧！”
等那看守一离开，大坑里的汉人们，才开始怯弱的呻吟，呼喊，他们还有点力气的，都高高举起手臂，好让冉闵确定，他们是健康的，有力气的，值得花钱购买的。
每个人都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像地狱一样的鬼地方，那怕是出去做牛做马，也强过日复一日浸泡在粪水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的好。
每个人都在争先而恐后，当冉闵迟迟没有离开时，这些人甚至开始相互攻击起来，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手，举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买我吧，买我啊，我一天可以耕种十亩田，只要吃两顿粟米就够了！”
“买我，买我，我会打猎，还会木匠活，一天只要吃一顿，睡猪圈狗窝都行！”
......
此起彼伏的呼喊人，让冉闵瞪红了双眼，他扭过头去，对杜雷道：“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二少爷，如果他们让你觉得耻辱，那你，应该连我一起杀了。”杜雷的两眼望着天空，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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