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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果然,皓然道:“我是想托你找份工作,原以为你在瓶梅公司已经上了段时间的班了,应该多少有点关系,沒想到你的处境竟是这样,都是我那过火的玩笑惹的祸,要不是那玩笑,你就不会……也许我还真能靠你进瓶梅,做个像你一样正正经经上班的人,我这样整天在家混着也不是办法,一个堂堂大男人,总不能老是靠晚雪辛辛苦苦來养活自己吧!再说,再说……”说到这里声音极低,不知是羞于出口,还是不想让晚雪听到:“……晚雪她也特别希望我做个正正经经上班的人,哎,那次玩笑,真是害人又害己呀,以后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原來,皓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竟是为了这事,但又怕我取笑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女人的话顺女人的意还想方设法讨女人的好了,而且还是个曾经主动送上门來我都不要的风尘女子,他过去可从來都是只知道享受女人玩弄女人,却从不把女人当回事的。

    我当然不会取笑他,我喜欢还來不及,看过《新白娘子传奇》之后,我再不认为爱情有什么高低贵贱,一切的痴男怨女,无论高矮胖瘦,在我心中虽然不全都如传说那般古远,却全都如传说那般美丽。

    我甚至一度梦想着,自己也能遇上那么个我魂牵梦萦的女子,也让我沉沦为痴男怨女中的一员。

    现在似乎遇到了,杨娜仿佛就是那个人,可细腻敏感的我,越是细腻敏感,越是多疑,越是惊喜得沒主意,不知道怎么去把握。

    我也沒玩笑的道:“狗还能改得了吃屎,你以后还真能不开这样的玩笑,什么时候你不把一次谈话一件趣事往男女关系上扯你收过场!”

    这已不是玩笑的时候,任何玩笑都显得突兀,非但取乐不了对方,也更取乐不了自己。

    反而会是伤害,深深的伤害。

    这个时候,我对他和她,都只有尊重。

    我更沒有因忽然想起才來重庆那两天在旅馆里,晚雪曾怎样自信的对我说过,她认识个什么朋友,是家大公司的经理,只要打个电话给我安排个工作应该沒问題的事,便对他道:“要正正经经上班,那还不简单,晚雪不是认识个什么大公司的经理朋友吗?你只要让她给他打个电话,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包管把一切便轻轻松松都搞定!”

    我不是怀疑那个所谓经理朋友的有无,我是在听到晚雪提起的最初就认定即使真有那么个人,那个人也一定是和她风流快活过的客人,且不说那个人是不是在一边折腾她时一边逢场作戏信誓旦旦的随意丢下了句话,真要找上他未必帮得上忙或者即使帮得上忙也未必帮,我是在想,即使真帮得上忙,提起那个人,对皓然和晚霞都是一种难堪,尽管,我说过,也许皓然自己也认为,重要的不是晚雪的过去,而是她的现在和将來,但,我深信,晚雪的过去,无论是在皓然还是晚雪自己,都是一种不愿触及的深埋在内心里的伤疤,我怎么可以在他们似乎已陷入不顾一切的真爱的时候,去触摸那伤疤,并挤出里面淋淋的血來。

    我只是道:“你靠晚雪辛辛苦苦养活,这么说你沒跑出租车了。虽然最近燃气比较紧张,但重庆的出租车已在原來起步价五元的基础上增加了两元的燃气价,跑出租车应该不是那么艰难反而会更挣钱些吧!”

    我不是推脱,凭我现在在分公司的地位,再加之有个对我一厢情愿芳心暗许的人事经理春花,和整天想方设法都要乘沒人的时候吃点我的豆腐揩点我的油或者直接把我弄上床的后勤经理藩风骚,在分公司不说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但至少给他找分正正经经上班的工作应该还是问題不大的。

    我是善意的提醒,因为我觉得跑出租车的确是件不错的工作。虽然有时也得面临顾客的刁难同行的竞争,但至少早点晚点去哪里不去哪里都是自己的事,比上班相对要自由些,更不会像我在公司总部那样,面对上级的打压,同事的嫉妒、讥讽和排挤,何况,他已跑出租车好多年,轻车熟路,习惯了这份工作。

    皓然在那边道:“不,我再也不跑出租车了,自从那晚和你一起载了那个去荒郊的不知是人是鬼给了我一把冥币的女子,我就决定再也不跑出租车了!”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当提到那个女子时,似乎至今还后怕的心有余悸。

    我也是这段时间,被工作和生活上的事给搞糊涂了,竟忘记了当晚他和我从荒郊归來的时候,就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当时还以为他不过是被吓得傻了,说是一回事,等清醒了以后,做又必然是另一回事,哪知他却当真了,怪不得,他刚才说总不能老靠晚雪辛辛苦苦养活他,他竟是早已呆在家中沒做事了。

    至于,晚雪怎么个辛辛苦苦法,我却不便问,反正,想必肯定不是再如以前那般吃风尘饭了。

    一个习惯风尘的女子,忽然改邪归正,想必也是很辛苦的事,从前只消陪那些消遣的男人吃吃饭饭说说话然后往床上一躺,大大把把的钞票便自然而然轻轻松松流入口袋。

    现在,却不能了。

    现在习惯了不想问題的大脑要开始思考,习惯了被别人抚摸或抚摸别人的涂着光鲜指甲油的玉手要开始劳动,如果工作再差点,那张从前涂脂抹粉装痴卖笑的细嫩脸蛋更是要经历风吹日晒……

    一切的一切,她那从前扶起娇无力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但她却忍下來了,为了皓然忍下來了。

    皓然,自然也真应该出來找点事做,哪怕不靠坑蒙拐骗或者组织黑帮暴殓钱财,就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做过像我这般正正经经上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他也应该出來找点事做,为晚雪出來找点事做。

    我道:“其实,那晚那个让你载她去荒郊给了你一把冥币的女子后來我见过,她虽然有些诡异,却真真实实是人,不是什么鬼,这世上根本沒有鬼,所谓的孤魂野鬼,都是古人凭着对落魄含冤者的同情或对狡诈作恶者的憎恶编造出來的,当然前者居多,所以我们无论是在电视剧里,还是灵异志怪小说里,看到的孤魂野鬼也大都俊美多才善良友好,凭着这些,我肯定,那女子不过是因你一路上那些或调戏或恐吓的话跟你搞了个恶作剧吓唬吓唬你罢了,所以,其实,你还是可以继续去跑出租车的,只是以后再不能像以前那么贪杯了,千万要少喝点酒!”

    “你见过,你真又见过她!”皓然在那边极度吃惊,但随即就接着质疑道:“你那么肯定,是她亲口给你说过她只是恶作剧吓唬我,还是你亲手摸过她的身子感觉到她跟人一样有着暖暖的温度!”

    我道:“沒有,我只是远远的看到过她,每次都当我要向她靠近时她就突然消失在人流里了!”

    声音越來越轻,倒不是想起每次她都那么飘渺,我心里突然沒了底气,我是因皓然那句“还是你亲手摸过她的身子感觉到她跟人一样有着暖暖的温度”不自觉的产生了幻想,对那个白衣飘飘从不曾有机会真正靠近过的女子产生了幻想,幻想着,如果我的手真是轻柔的抚上了她那一袭白衣下的身子,会是用什么可以來比拟的美妙感觉,她的身子是不是美玉一样光滑春水一般温润,她的楚腰是不是盈盈一握她的胸部又是不是山一样丰满挺拔。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可以肯定她是人不是鬼只是跟我恶作剧, 我倒反认为她更诡异可疑得厉害,你想想,哪有人你每次只能远远的见到她,正要向她靠近她就莫名其妙如有感知似的在人流中突然消失了的道理,谁有这么飘渺神速,所以,我劝你以后再看到她时,一定要离她远远的,别再为她美色所迷,向她靠近幻想着得到什么?”

    皓然的话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他虽然看不到我的表情,我的脸却一阵一阵的红,我心里有深深的愧疚,对那个飘渺诡异的女子的深深愧疚,我怎么可以对那样一个飘渺美丽脱俗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如此亵渎。

    我沒有回答皓然。

    一个昔日谈神论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欺骗吓唬小女生的男子,现在整天沉浸在自己假想却又固执的认定的鬼怪中,并且受到了惊吓,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我自己都沒真正靠近过那个诡异女子,无从知道她的身世來历,也着实沒有真凭实据來证明。

    从前听了这样一个有关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的故事。

    说的两个人,当然,他们争论的不是神,而是鬼,有神论者大概也如曾经的皓然一样,滔滔不绝口沫四溅,把鬼怪吹得如何锯齿镣牙面目可憎,又说何日何时于何地,某人被厉鬼开肠破肚,掏出还在跳动的鲜血淋淋的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恐怕的笑着吞进了血盆大口,真实得就仿佛正如他亲见,无神论者却只是一脸轻笑,掏出一只烟点燃,悠悠然的吸了一口,又悠悠然的吐出个烟圈來,才道,要我信之很简单,何必如此劳烦口舌,你去捉只鬼來我看看不就行了。

    故事到此为至,沒有结局,但结局我们却想象得到,想必那有神论者的长篇大论无论多么精彩绝伦,也只是徒劳,他是断不可能捉到一只鬼來证明自己有神的理论的,所以自然他还是继续相信他的鬼神,而无论神论者还是仍旧坚持他的人死如灯灭的理论。

    听了这个故事,我一直很佩服那个无神论者的聪明睿智。

    可今天我才知道,其实,他和那个有神论者反过來也然之。

    因为证明世间有鬼难,证明世间无鬼更难。

    比如此时此刻,面对电话那边的皓然,我如何來证明那个诡异女子。

    “改之,其实,我也不希望皓然再去跑出租车了,我对她沒有太高的奢望,我只要他像你一样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电话那边换成了另外一个声音。

    女子声音,柔柔的。

    是晚雪。

    她已彻底从朦胧的睡意中醒來。

    一个多么好的女子,尽管她曾经堕入风尘。

    她简单而平凡,她不要纸醉金迷,她只要自己深受的男子平平安安。

    我对她已彻底沒了最初的厌恶,只有感动,和随之而來的幸福,为皓然幸福,如果换了我是皓然,我也会好好疼她,为她去拼搏的。

    她道:“其实,若不是刚才假装瞌睡得厉害把电话给了皓然便倒头假寐,偷听了你和皓然的通话,我直到现在都还会不知道,皓然今天去解放碑瓶梅公司守了一整天,就为了找到你,想托你帮他找份工作,他是为了我,他才这样的……”

    晚雪的声音渐渐开始有些哽咽。

    她不再浓妆艳抹的白净的脸颊上,一定挂满了泪水,幸福的在夜光中晶莹剔透的泪水。

    “晚雪……”是皓然的声音,很心疼也很幸福。

    不是亲耳听见,我怎么也想不到皓然也可以如此柔情似水怜花惜玉,我先前一直固执的以为,他对女人只懂得在自己需要时兽一般粗野的蹂躏和享受的。

    怪不得,晚雪可以为他改变为他忍受。

    “皓然……”晚雪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幸福和感动。

    然后,电话那边静静的。

    他们一定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电话那边忽然嚓嚓着响,有轻微的震动,似乎是手机被抛弃在了什么地方。

    然而,电话沒有挂断,凝眸时,情到深处,他们已忘记了挂断。

    我听到他们忽然紧紧的拥在一起,然后滚在床上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干柴烈火,疯狂的暴发……

    我轻轻的挂断电话,重新躺下,以手为枕,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面带微笑,眼中却滚出几颗泪來。

    幸福的,辛酸的泪……

    差不多的年龄,同在异乡,皓然已找到了他的爱情。

    而我的爱情在哪里。

    ……

    第二天醒來,竟已大亮。

    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早已过了早餐时间,离上班也只差短短的几分钟。

    我本來是在手机上设了闹铃的,沒想到竟睡得这么沉,我的闹铃声那么尖锐剌耳,竟然都沒能将我吵醒。

    我匆匆的从床上爬起來,穿好衣裤,别说吃早餐,就连洗漱都來不及,便打开门,欲冲办公室而去。

    反正,办公楼的洗手间里有热水,洗手台的墙上还有面大镜子,到那里也可以抽空洗漱的。

    毕竟,我昨天才新到,又还是经理助理,我千万不能迟到,我得以身作则,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去管后勤部那群人。

    尤其是,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又有着神秘后台的娟子。

    我匆匆锁了宿舍门,刚转过身,就看见春花在去往楼下的过道里回头看我。

    她竟然也还沒去办公室。

    过道空荡而静寂,同事们都早已去上班了。

    春风轻轻的扬起她的长发,她白净的脸表情冰冷,似含幽怨。

    我对她笑,很轻淡的笑。

    尽管,我为昨夜质问她跟娟子的事而后悔愧疚,但我不要让她看出來。

    我更不能为昨夜在藩经理房间的事脸红,我有丝毫的脸红便是不是打自招。虽然,招与不招其实都一样,在昨夜,她就已知道了我和藩经理的事,昨夜她只是顺水推舟,给了藩经理,更给了我一个面子。

    我的笑,看上去只是出于礼貌。

    她站在原地,依然表情冰冷,仿佛沒看我的脸,不知道礼尚往來,怎么也应该对我弱弱的笑一下。

    我知道,昨夜我伤她伤得太深,但我还是消去了脸上礼貌的轻笑,还她以冰冷的表情。

    我甚至还高昂着头,对她视而不见。

    这是为她好。

    我不要让她看出我有多在乎她。

    这恰恰也暴露了我有多在乎她,如若不在乎她,何以要在她面前故作冷酷。

    我迎上去,正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她忽然说话了。

    “你是要留着纪念,还是向我示威,抑或是去办公楼向同事们炫耀!”

    她的声音很冷。

    她扬起的脸更冷。

    秋水般幽怨的明眸恨恨的对着我的脸。

    我莫名其妙,冷冷的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竟然还來问我!”她又恨又怨的冷笑。

    我干脆不理她,欲转身走我的路。

    她却忽然从衣兜里掏出根手帕,扔在我手里,对着我的脸道:“自己擦擦!”

    然后,转身而去。

    去得匆忙,去得怨恨。

    长发飘飘,背影婀娜,头也不回。

    我疑惑的将手帕放上我的脸。

    只觉柔滑如丝,淡香悠悠。

    胡乱的轻轻擦了几下,将手帕拿下,疑惑的看。

    先前白净得不染纤尘的手帕,竟然有了几处显眼的红色。

    口红的红色。

    藩经理风骚性感的唇上的口红的红色。

    仿佛初升的太阳在照耀,又仿佛情人节的玫瑰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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