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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生死逃亡(上)

正文 

    (上)

    出了蓝月岛,王叔和王婶把我扶上马车。含珠也被胡叉叉拖上来。

    王叔看了看稳坐在马车上的胡叉叉,面上的表情很是犹豫。

    胡叉叉瞪他一眼,骂道:“奶奶的,看什么看,快点赶车走哇!” 王叔只得唯唯诺诺的应着,驾着马车离开了蓝月岛。

    马车七拐八绕,已经快到七里屯了,胡叉叉坐在马车上,双手捧着那三千两银票发笑,一点要下来的意思也没。

    王叔边赶车边向王婶使眼色。王婶陪笑问道:“胡大爷,不知道您要去什么地方?”

    我仍然在生含珠的气,一路上看都不看她,她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现在听到王婶问胡叉叉要去哪里,我怕他真的是看上含珠了,要带含珠回他的山寨,心里很惊慌,忙拉了含珠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还好,那个胡叉叉听到王婶的问话后,连看含珠一眼都没有。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子去哪里?奶奶的,老子没地方去哇!要是平常老子救了你们,去你们家住上几天也无妨。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那姓汪的和姓马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的狗腿子们就追来了。老子还是逃命要紧啊!”

    听了胡叉叉的话,王婶笑道:“胡大爷说笑了。您老可是远近闻名的大英雄,光是手下的弟兄就有好几千人。蓝月岛的人怎么敢跟胡大爷您过不去呢?”

    胡叉叉听了,唾道:“去他娘的狗屁大英雄!他胡叉叉不就一强盗头子嘛!”

    “他胡叉叉?胡叉叉大爷不是您老吗?”我们听了他的话都很吃惊。

    “老子可不是什么混蛋狗熊胡叉叉。老子就一大混混。奶奶的,说白了,老子是冒牌的。老子见他娘的蓝月岛的那群混蛋欺负一个小娘儿们,心里不爽,假冒胡叉叉吓唬吓唬他们。不过这次可真没赔本,白白得了这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够老子去天香楼和金钩赌坊逍遥一阵子了。”

    “你......你不是胡叉叉胡大爷?”王婶的武林派小说掉出来了。

    “奶奶的,如真包换。老子姓王名大王,人称‘土皇上’。这成都府里可有不少混混认识老子。我说你们两个小娘儿们,赶快逃跑吧。老子假冒胡叉叉的事早晚会穿帮,要是被蓝月岛的那群混蛋逮住了,到时候不但老子我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也没啥好果子吃。”冒牌胡叉叉一本正经说道。

    我们听到这话,心里很是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浑人说得确实在理。

    “我们回去收拾一下,就逃.......”我说道。

    “我劝你们什么也别收拾了。赶快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那个姓汪的,据老子所知的确是定功侯府的人,那可是一条老狐狸哇!据说现在连定功侯做事都得看他三分脸色。你们想,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冒牌货的身份,你们能逃出他手心吗?这样吧!谁叫他娘的我王大王天生善良,这里三千两银子,我分一半给你们,还有这是你的卖身契一起给你。你们快逃吧。老子他娘的做了大半辈子狗熊,今天非英雄他一把不可。”王大王正气凛然地说完,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塞在含珠手上,含珠刚要推辞,却被他狠狠的一瞪眼吓住了,颤抖着手把银两和卖身契接了过来。

    我的心里一瞬间对这个浑人充满了敬意。我也知道定功侯府如今多半已经被苏靖远和汪显控制了。苏孟源若是回来,心狠手辣的汪显和仇恨深种、利欲熏心的苏靖远是绝对容不下他的,肯定会对他下毒手。而苏孟源为人比较单纯。虽然有他母亲---那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苏夫人的回护,也未必能逃脱得了汪显和苏靖远的手心。我在心里虔诚的向菩萨祈祷,保佑孟源,保佑他平安健康,保佑他不要回来。

    另一方面,王大王说的很对,汪显绝对是一条奸诈无比的老狐狸,以他的精明,王大王冒充胡叉叉的事瞒不了多久的。况且,他又对含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要是我们继续在成都呆下去,一旦落到他的手中,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我心里一直有个念想,我告诉含珠,也告诉自己,我要等苏孟源回来,亲口和他说声“对不起”。可是其实私心底未必不是因为我对苏靖远不能完全忘情的缘故。即使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得为含珠想想。我们必须要离开成都府了。忘记这里的一切,开始全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抬眼看了含珠一眼,她也怯怯地看着我。只是那么一眼,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不管她做错了什么?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救过我一命的恩人呀。我怎么可以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就这么不待见她呢。

    “好。我们现在马上逃走,逃到妹妹一直梦想着要去的地方,离开这里。”我坚定地说。我心里豁然想开,身体虽是羸弱,却觉得舒适了很多。

    “姐姐......”含珠仍然怯怯的:“其实,我没有变坏,你要相信我。其实......其实我不是存心想去那种地方的。而是......而是我们......我们很久以前的时候,当你开始生病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盈余了。你病倒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子外面哭了好久。一边是担心和挂记姐姐你的病情,另一方面是担心没有钱给你医治。我只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赚钱养家,治好姐姐你的病。而到后来,我们连看医生的钱也没有了,姐姐你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却只能靠一些廉价的补药来维持。那段时间,我找了很多工作,可是没有人肯雇佣我。姐姐你以前跟我说过,人一定要懂得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被天摆布。我决不能看着你一天比一天瘦下去,一天比一天弱下去,病得不成人形。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让姐姐活下去,而且要过得很好。所以,我才去蓝月岛那种地方,做被人耻笑的美人鱼。其实,我心里是想可以天天守候在姐姐的床边,好好照顾你,可是.......可是?我必须要先赚到钱让姐姐能看病,能吃得起药,能活下去。”

    王大王、王婶、王叔,没有人说话。听了含珠这番话,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而我的心里,此时正有起伏不定的波澜一般深刻的撞击着最深处的地方。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止也止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说真么好了,又能说什么好,而我又有资格说什么。我有这么一个好妹妹,但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误会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我,我这是做了些什么事啊!我心里真的是无法原谅自己了。

    “姐姐,你......你还生我气吗?你能原谅我吗?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这些的,怕你知道了难受。可是我不想看着你这么不开心下去。姐姐,你原谅我好吗?下次遇到事情,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含珠清莹的眸子里闪着期颐的光芒。

    我把她抱在怀中,哽咽道:“傻妹妹,你真傻。我这里不是还有些首饰可以变卖吗?”

    含珠取出帕子为我揩去脸上的泪珠儿,安静地看着我,说道:“姐姐,那是二公子送给你的,是你希望的寄托。怎么可以卖掉呢?”

    我再一次唏嘘无言,只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王大王扯着含珠出蓝月岛的时候,已经给她披上一件衣服了。但是她的身上仍然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体温。我把身上披的棉袄脱下来,给她裹上。

    她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急道:“姐姐,你快披上,我不冷。”

    我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妹妹,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现在,就让姐姐为你做一件小事吧。不要拒绝我,好吗?”

    含珠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奶奶的,老子受不了了!”那王大王忽然吼出声来,把我们都骇了一跳。

    王大王继续吼道:“奶奶的,看看你们,老子我才知道我以前多么混账,多么不是人!我以前天天除了喝酒就是赌博,喝醉了酒输了钱回到家里就知道打慧云。慧云真他娘的是个贤惠的女人啊。任凭老子怎么打,就是不哼一声,照样热饭好菜洗脚水热被窝的把老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直到那一次,老子输光了所有家产,输红了眼,最后把慧云也给输了。慧云知道老子把她输了后,既没哭也没闹。直到被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混蛋客商带走前,还给老子补好了所有的衣裳,煮好了饭菜。他妈的,一晃就是十六年过去了,慧云也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王大王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们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慧云生的真美啊。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哩。她爹是有钱的地主,她本来可以好好做她的千金小姐的,还可以嫁个好男人。偏偏她选来选去选了我这个给人家扛长工的穷小子,偏偏我又是个混账王八蛋。她为了和我在一起,不惜离开家庭,抛弃荣华富贵,和我一起私奔到绵阳的一个小城镇,可是我最后不但没能给她带来幸福,反而败光了她带出的所有钱财,又把她当货物卖给了别人,害得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奶奶的,老子真不是个人,简直就连一畜生也不如!”王大王越说越激动,攥起拳头来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头,打得头上很快肿起一个大包。

    王婶心地善良,最看不得这些。她忙拉住王大王,劝解他道:“我说大兄弟,人又不是神仙,谁能不犯过错呢!你别这么折磨自己了,你就是折磨一百次,也唤不回慧云啊。”

    王大王听了王婶的话,抱住头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忽然这样,马车过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我心里虽然很不齿王大王以前的所作所为,可是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王婶说的话虽然俗气,可是有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像我自己,不也是屡次三番做错事情,误会含珠吗?

    想到这里,我柔声安慰道:“王大哥,你不要这么痛苦了。不管你以前做错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然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也不会挺身出来救助我和含珠妹妹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出来救你们,并不是我心地好,只是最近赌运不济,心里憋屈的很。我想在蓝月岛逞一次英雄,出出胸中的怨气罢了。还有就是我看到含珠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慧云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晶亮晶亮的,忽闪忽闪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救了我们,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啊。”我微笑道:“而且,你现在还年轻,即使以前犯下了什么过错,都是可以弥补的呀。”

    “弥补?怎么弥补?我可以弥补吗?”王大王痛苦地说道。

    “当然可以”,含珠干脆利落的答道:“王大哥,你去找慧云回来吧。”

    “找慧云回来?”王大王看了含珠一眼,抱头说道:“我不是没想过,可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慧云在哪里。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能找到慧云,她......她还会原谅我吗?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她?”

    看得出来,最后的两个问题才是困扰王大王的所有问题的重点。我坚定的说道:“你问的这些,我也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不是慧云。可是我知道,你只要去做,就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要是不去做,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我的话,说得王大王一怔。想来是说到他心眼里去了。他一个人想了一会,对我说:“妹子,你说的对。谢谢你们。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踏足妓院酒馆和赌场一步。我老王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不年轻了。剩下的时间里,我要全力去找回慧云,求她原谅我。要是她还肯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洗心革面,给她好日子过。”

    “王大哥”,我笑了笑,对他伸出了大拇指。他也笑了,脸上没有了张扬跋扈,多了一份希翼。

    我们正说着,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行到成都最西南郊区的永安桥了。

    王叔勒住缰绳,把马车停下来,说道:“两个丫头,老王,我和我老伴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赶快逃吧!逃的远远的。这两个丫头身上不是有伤就是有病,劳烦大王你多照顾吧。”

    “没问题,大叔大婶你们放心,我老王先把两位姑娘护送到她们要去的地方,然后再去找慧云。”王大王拍拍胸脯保证道。

    “那我们就放心了。马车给你们吧。我和我老伴这就回去了。你们路上多加小心。”王叔说道。

    “王叔,王婶,你们还要回去吗?我担心你们回去会有危险。是我们连累了你们。”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就是不拿叔婶当自家人了。”王婶笑道:“我们王家祖祖辈辈都在这七里屯住了几百年了。要走,走到哪里去呢?两个丫头你们放心吧!蓝月岛的人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的。就是我们答应,七里屯的乡亲们还不答应呢。你们就放心的逃吧。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慕容丫头你,病的这么重,一定要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嗯。”我和含珠应着,又忍不住一阵哽咽。

    王婶和王叔徒步走了,冰天雪地中,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地遥远,最后完全被白雪吞噬了。

    刚刚王婶和我说话的时候,含珠悄悄地在她外衣口袋里(乡下人不注重衣着,为了方便起见,在衣服上缝制口袋。当然,这是作者自己想象出来的。)塞了五百两银票,想起这个,我心里才稍稍安慰。虽然说钱不算什么?钱也不是万能的,可是离开了钱,却是万万不能。要不然,含珠也不会为了救我去妓院跳脱衣舞了。

    可是当我们决定启程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五百两银票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马车的一角。

    我们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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